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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江山不及美人一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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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絕下朝同樣去了乾元殿,身後高公公滿臉的苦色,心裏算著這都已經是第十日未進禦書房了,那些個積壓的折子已經堆積成山了,邊關來的急報也未能處理,心裏擔憂得不行。往日有帝妃提點著,王會為了順著帝妃也會去禦書房,可近來,連帝妃也不管了,這大遂江山……

唉--只能一聲嘆,高公公無精打采的候在殿外,整個人跟抽了魂似地。

盛絕倒是心情頗好,進殿之時便料得她還為起,便自己更了衣又上床榻輕輕躺在她身側,瞧著她睡容心裏好不安逸又伸手將她拖進懷裏摟著,她潛意識裏尋了個好姿勢再睡了去。盛絕眸中帶著笑意,一下一下順撫著她的發,繼而也閉眼淺眠。

奚鈺醒來時盛絕已然睡了去,她起身時極小心簡單將自己收拾了又坐床榻看他。他近來越發消瘦了,她分明在他的飲食上做了很大功夫,可還是彌補不了,究竟為何使他傷了根本她不得而知。

偶爾趁他不註意把了脈,可脈相平和她根本也無從得知他身體出了何狀況。想來是近日國事太過操勞,以致他傷了根本。前幾日尋著太醫開的膳食方子須得換了,一點作用也沒有。

起身走出內殿,在殿外候著的高公公心下一喜,即刻跪地請安,奚鈺側目而去微頓便拾步而出,道:

“公公有何事?陛下還歇息,過會子再報吧。”

高公公跪地不起,只道:“娘娘,老奴鬥膽請娘娘移駕。”

奚鈺緩下眸光,還能為何?高公公要說什麽又要提示什麽她一清二楚,只是,上次暗裏提示陛下向百官支取銀子已經是不得已之舉,本是可以險險將國難度過,豈料再被小人利用,如今鬧得盛都雞犬不寧。若為朝中之事,她真真是再不願管了。

王本是睿智之人,她有任何心思他能不知?

朝中之事令他煩心,不願這後宮也煩他,她能做的便是順著他,這便夠了。

然,瞧著高公公那副若不答應便長跪不起的樣子心裏又是幾個嘆息,罷了,且聽他說些什麽吧。

“起吧。”她道。

高公公即刻叩頭而起,就知帝妃娘娘是菩薩心腸,定不願看到國之衰退。引著帝妃往禦書房去,卻在殿外奚鈺便停住,擡眼瞧了匾額上龍飛鳳舞的三個鬥金大字,繼而道:

“本宮曾向陛下許諾,再不踏進這裏,公公體諒。”

高公公再次跪地,一片赤誠道,“娘娘,您為一國之母,您理應知道真相,娘娘,天下百姓就指望娘娘了。”

“何真相?”奚鈺微楞。

“請娘娘移駕。”高公公堅持,想來也是仗著第一總管的職位,才敢這麽放肆的要求主子。

奚鈺嘆息,提步而去,高公公即刻推開殿門,待帝妃進了殿便又將殿門關上。

大殿雖整潔無塵,這第一眼便也能瞧得出王多日未來此處。奚鈺擡眼瞧著案子上放的折子,已經堆滿了小半張案子,她眉間微蹙,走了過去擡手拿起上面一本翻來,邊疆急報。

奚鈺心下一驚,邊疆?再瞧得上奏日期,已是半月前。又從中間隨意抽了張出來,是密奏,舉報晉陽城主夜間練兵,似有反朝之心。奚鈺扔了即刻將堆成山的折子推倒,隨便又翻了幾張,面色由震驚再到慘白,最終跌坐在龍椅上。

目光停留在張尚書聲聚淚下的折子上,那是帝都近況,奏明了太師與反賊康靖王合謀反朝,同時羅列康靖王與太師合謀離間各州郡的罪狀。

大遂如今千瘡百孔,回天乏術了,皇土九州反了七州連盛都都被控制,擒王已如甕中捉鱉。

奚鈺忽然有些無力,她雖料到有這一天,卻不知竟來得如此快。想來王也知道,只是,她不明白,他如此聽之任之究竟是何意。曾經雄心壯志一統九州的君王如今為何會甘願看著自己親手打下的江山就如此付之一炬,她當真不懂。

不知坐了多久,殿門被推開,一道白光閃現繼而又關上,她擡眼,對上盛絕柔和的目光。他似乎早就得知,卻並未有亡國的淒涼。她直直瞧著他,當真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

盛絕目光淡淡的掃了一眼被她推倒的積壓數月的奏折,走向她立在她身前:

“鈺兒。”伸手滑去她臉上的淚,眸色有幾分心疼。

“九叔,為何、為何不早告訴我?”她終究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

盛絕屈身半蹲於她身前握著她的手道:“有何說的,又不是什麽大事。”

她忽然怒了,甩開他的手道:“還不是大事麽?大遂氣數已近,絕帝將亡,九叔,您究竟怎麽了?”

她淚如泉湧,終究又舍不得,伸手抱著他慟哭。盛絕深鎖眉宇,輕輕拍著她道:“不好麽?絕帝亡,孤便只為鈺兒一人所有,孤便可以一心一意做鈺兒的夫君,如此不好麽?鈺兒無心這江山,若鈺兒有心,這江山孤便贈於你。鈺兒不願被這些俗事牽絆,孤便依了你,不好麽?”

“好,很好!”她擡起頭來看他,“九叔以為他們會放過我們?我們離不開這帝宮的,九叔。”

“可以的,相信我鈺兒。”盛絕面無半分淒涼,眸中還有些許期待。

他早就料到今日,是他親手結束的,他如何不知?

太師與康靖王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哪一件瞞得過他?他有全天下最嚴密的情報組織,什麽事情能躲得過他的眼睛?

他並非就如此不濟非要葬送這大遂江山做亡國君主,是他大限將至,不願將最後的日子耗在朝中,更不願浪費在這些永遠沒玩沒了的折子中。他只願陪著嬌兒好好過些日子,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遺憾。早知今日,所以才無限度消耗百姓對天子的敬仰與愛戴。

如他所言,若是奚鈺有心這江山,他定也不會如此做,康靖王與太師黨這兩只大遂的碩鼠他早就鏟除了去。可她無心,他也不願她為這些個俗事煩心。

奚鈺痛苦的閉目,任由眼淚淌過面頰,痛心疾首,道:“我的王曾經是雄霸天下的蓋世英雄,有雄鷹鴻鵠之志願,是萬民敬仰的天子,可,何時變成如今模樣了?是我麽?是我毀了我的夫君麽?”

盛絕挨近她,將頭枕在她腿上低聲道:“是孤倦了,孤乏了。孤這幾十年日日夜夜都在算計與皇權爭鬥過著,唯有娶妻這三載是孤最快樂的日子,孤只願活得輕松些個,與鈺兒無關。”

奚鈺心中陣陣痛楚,心被拉鋸撕裂一般,大遂江山啊,她早就放棄與康靖王合謀的打算,而他卻未堅持住。

曾經傲視群雄的一代帝王也有厭倦的時候麽?她終究不再信他這些鬼話,到此時他都不願說出實情,難忍心中痛楚卻又不得不心疼。手輕輕順撫他的發絲,這是她的夫君,願舍江山隨她私奔的夫君。

“我的王……”她低聲喚著。

盛絕擡眼看她,伸手捉住她的手問,“鈺兒曾說,恨極了君王卻實實在在愛著你的夫君,如今呢?還愛為夫麽?”

奚鈺點頭,“愛,一直愛著。夫君在鈺兒這裏!”

她拉著他的手按向心臟,他一直在那裏,從未動搖過,即便她對他猜疑,怨恨他之時,他都一直在那裏。

“這便足夠了。”他道。

秋意漸深,帝妃生辰將近。

太師上奏,帝妃生辰應與民同樂,擺國宴大肆操辦,將皇家喜氣帶給天下百姓。三日後,帝王準奏。

由此,帝妃宴以極盡奢華鋪張,宮中設宴,宴請文武百官,君臣同樂。

奚鈺得知此事時已在生辰當日晚上,盛絕早早為這一切準備妥當,千珠難求的霓裳羽衣全由金線所成,璀璨瑪瑙鑲嵌,與之相配的鳳凰於飛珠釵更是奪目生輝,極盡耀眼奢華。

奚鈺瞧著一身的裝光寶氣暗暗皺眉,再三確認道:“王,您當真要將臣妾穿得像只金鳳凰麽?”好生怪異,這比鳳冠霞帔隆重多了,不過是生辰而已。

然,盛絕卻並不覺得有何不妥,這是他有能力為她辦的最後一個華麗生辰,即便付出全部他也在所不惜。

帝王攜帝妃出席國宴,金鑾殿上滿朝文武攜同女眷分立左右,擦抹條臺桌椅,鋪設奇異華筵,叩拜之禮後便一一入座,緊跟著獻禮。帝王笑看帝妃,瞧得她無奈便代言將所有打發了去,國宴開始。

席上金盤玉筷,珍饈美味俱全,整整齊齊,煞是一番好景象。殿旁屏風錦帳,繡富貴牡丹、百花齊放,重重疊疊,自然彩色稀奇爭艷。一聲鼓動,百官敬酒添鬧,殿上歌舞升平一派逍遙。進酒宮娥雙洛浦,添香美女兩嫦娥。黃金爐內麝檀香香霧繚繞,琥珀杯中玉液瓊漿剔透。

觥籌交錯,酒過三旬,看殿上光景,百官酣醉一半。

帝宮中絲竹之樂交響,歌舞升平百態,卻不知這夜黑風高的宮外已翻了天,禁軍統領尉繚被害,禁軍交班卻全被調換,如今副統領徐捍南下未歸,宮中禁軍一時亂了分寸,在這群龍無首之時被宮外亂黨一網打盡,全被扣押。

不到二刻時辰,盛金帝宮所有禁軍已換了人。

這帝宮中處處張添熱鬧,連那聖徳宮亦不例外,於太妃雖因著身體不適未能出席國宴,卻一早將貴禮獻了去。如今深夜至,於太妃宮中一片沈寂。

瞧得這安靜的夜裏,竟有那宮人為趁這熱鬧華筵之時偷得一杯酒喝,下了值後便偷偷往那金鑾殿去。然而這一出聖徳宮便瞧見尉繚統領被害的血腥一幕,宮人名喚石未,只是入了宮名諱早已無用,只得人叫了小未子。

小未子見人扒了尉統領的盔甲一行離去後又過了半晌才從後廊出來,把尉統領往暗處脫,小心欺近尉繚輕聲道:

“尉大統領,尉大統領,您可安好?他們是何人,為何敢在宮中行兇?”

尉繚身中數刀氣數已盡,此時竟還留得半口氣怕也是只等宮中有人發現,只見他開口便是一口濃稠鮮血噴出,嚇得小未子面色慘白,想來只怕是這位將軍活不成了,心急的瞧著。

尉繚道:“速去…稟告王…帝宮被圍…”

小未子一驚,卻又道,“大將軍可說個實在的法子,天子豈是奴才等說見便能見的?”

“王危難……速去尋乾元殿的張賢人……”尉繚話落便已咽氣。

小未子震驚未消,手中握得鮮血滿滿,掌心中是尉繚適才交與他的軍令。此時他只道這小令牌是尉繚大統領的身份象征,並不知這令牌是能調動三軍禁衛的虎符。想來尉繚也是賭了一把,將如此重要之物交與後宮的宮人。

小未子也頗有幾分膽識,並未在見得此事後便慌了心神。確認尉統領斷氣當下便將尉統領往林中暗處拖去,道:“尉大將軍,暫且委屈您在此,帝妃娘娘對奴才有恩,即便大將軍不托付此事奴才也定將消息帶去金殿之上。”

話落將虎符往懷中一擦,雙手在草芥上擦去血跡起身往金殿去。找張賢人,可他哪裏知道張賢人在何處?

小未子一路上往前殿去,因著尉繚被害,這一路也盡可能從暗處走,暗裏又瞧得不少心驚膽顫之事,心下越發惶恐,難道,這是逼宮?

在大殿外徘徊不得而入,正瞧著送酒的公公小未子想也不曾想便上前招呼:“李大師傅正尋你,叫你備了食物送來,你怎的還在這裏晃悠,不怕挨板子了?”

宮人莫名,李大師傅是禦膳房的掌廚,他只是個後備小宮人,哪裏能得李大師傅親自點名?

“我被派的活計便是送酒,如何成了備食物?”被食物這等事可輪不著他這小宮人管,那都是由宮人老人們管的,宮裏頭的貴人們的吃食那可是要經過好幾道關卡,他哪有那個本事?

小未子一聽心道不好,然,他又不知那禦膳房是何規矩,既已出口便只能強硬道:“你個該死的奴才,還頂嘴?今兒國宴禦膳房裏原本就忙翻了天去,難得這節骨眼兒上李大師傅想起你這跑腿兒的宮人是你的福氣,還不去與大師傅幫忙?”

那宮人一聽,當即喜上眉梢,“當真?”

“本公公還騙你不成?本公公在禦膳房當差五六年了也沒尋著這好差事,到叫你給撈了機會去,你不去本公公可就去頂了。”小未子板著眼掐著嗓道。

那宮人即刻將酒塞進小未子手裏,轉身便跑:“多謝公公相告,這是張大人要的酒,煩勞公公代奴才送去,奴才日後定不忘了公公大恩。”

小未子拿端著托盤轉身便走,連答應一句都省了,入了殿門之時便四下尋張賢人,見著宮娥便問:

“姐姐可見著張賢人?”

那宮娥一楞,即刻出聲斥道,“張賢人也是你等奴才可見的?”

小未子盡可能低聲下氣道:“姐姐莫氣,小的本是內殿當值的宮人,只因適才張賢人吩咐奴才去取來這帝妃娘娘最愛的酒,如今小的取來卻不見張賢人在何處,煩勞姐姐告知……”

那宮娥面色微變,盡是內殿當值的宮人,即刻收起那勢力氣勢,放下語氣道:“原來是內殿的公公,張賢人在殿外廊下候著呢,公公去那尋吧。”

小未子謝過後便又問:“煩勞姐姐說個仔細,殿外廊子十幾處,張賢人在哪一處候著?”

那宮娥心道這本是內殿當值的公公,如何連這基本的規矩都不知?莫非他並非真心詢問,而是借此理由故意接近與她說話來著?心下如此想著,面上便帶了笑意認真道:“還有哪一處?自然是正殿外的廊子,那裏只有君王陛下與帝妃娘娘可進出之處,張賢人乃帝妃娘娘跟前的女官,她不候在那裏還能在何處?”

“想來高大總管也在那候著。”小未子心下了然便接話道。

宮娥再一楞,繼而道:“總管大人不是在內殿伺候君上陛下麽?如何能在那殿外候著?”

小未子一聽當即背上滲出一聲冷汗,他本是脫口而出,竟猜錯了,早知不逞這一回能,當即道:“是,是,倒是小的糊塗了,適才小的當值時還瞧見高總管了。”

話落便逃也似的往前殿去,生怕被身後之人揭穿。

小未子也曾有幸見過一兩面張賢人,憑著印象在殿外穿梭,聽聞張賢人最是好性子,從未與低下宮人訓斥,只要找到張賢人他便能將消息帶進內殿。

小未子果然在廊下瞧見了張賢人的身形,只瞧得她身邊還站了三兩個秀麗宮娥,小未子微頓,便沈住氣往那方走去,三步之時便停住:

“奴才給張賢人請安,賢人安好!”

清月微楞,轉頭將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宮人,眉間微蹙,繼而薄怒而起,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奴才,此處可是你來的地方?”

這些個宮人當真越發大膽了,想來她平日裏太過好顏色叫這些個奴才以為宮規只是擺設,人人都能擅自越矩了。

小未子當即跪地道:“賢人息怒,奴才有急事稟報,還請張賢人移步。”

隨即擡眼大膽對上清月薄怒目光再道:“請張賢人信奴才一回,奴才當真有要事稟報,若晚一分怕也來不及了。”

清月見這宮人面色急切不似有假,心下雖也生疑,卻還是令其起來退了身邊宮婢道:“有事在此說便可。”

小未子瞧這左右環立,並不開口只是欺近清月從懷中將尉繚給他的虎符塞給她,他心下之意是想取得她信任便將此物交與她,如此後便即刻再推開。

清月見他近身本是有幾分惱怒欲喝人將他押下去,卻料手中突然落得一物,當即微楞,而這一刻這宮人又退了開去,她便攤開一看,即刻合上手揣進了袖中,已是面色大駭。這小宮人不知這是何物,她知道,這是能調動三軍的虎符,尉統領如何將此重要之物如此大意交與這宮人?

心下心思幾轉,領著小未子轉去廊下僻靜處道:“出了何事?”

小未子心道不愧是帝妃娘娘跟前當差的,竟然料到出了大事,隨即便將所見的前後事告知,又將尉繚臨終之言轉告。

清月顧不得震驚,即刻轉身進了內殿。

殿內依然熱鬧非凡,歌姬舞姬輪番表演,絲竹之樂從未間歇,百官熱鬧,君臣同樂。清月深吸氣盡可能平靜心態,近來康靖王與太師所做即便帝妃未與她說,她長兄也私底下提點過她不少。如今兄長人在南方還未還朝,她便不得最新動靜,然而今夜,莫非……

一派自然的走過去接替宮娥,她親自與帝妃斟酒。

奚鈺平日裏極少飲到酒,也難得借了今日多飲幾盅,介時伸手端酒時卻見跟前伺候之人是清月,微楞,看向清月,目光帶著疑問。

若非有事,清月定不會突然出現。

清月將金樽遞於奚鈺,頭臉低垂,以僅二人之音道:“宮中異動,尉繚已死。”

奚鈺接過酒盅仰口灌下,清月再接過又滿上,轉身再垂首遞於奚鈺,趁機再道:“三軍被換,娘娘速離。”

奚鈺接過再次灌下,胸口已是震痛相當,清月接過金樽滿了酒卻不再遞於她,而是默默退去,她必須趁機回乾元殿收拾,速速與帝妃離開帝宮才是。

奚鈺側目看著面帶笑意的君王,心中越發疼痛不減。盛絕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頭看她,伸手握住她,示意她沒事。奚鈺反握他的手卻當即大駭,他的手冰涼半絲力氣也沒有,繼而探脈才知脈相紊亂,氣息不暢,再看他唇色微微泛青,他中毒了?

她要起身盛絕卻道:“不可輕舉妄動。”

想來他已經得知宮外之事,卻並未有任何動作。奚鈺看向他,難道他不要命了麽?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清月已換了行裝,著了宮人衣裳過來,卻不見帝妃出來,心下大急,她一路再過來已經留意到禁軍換人,想來那逆賊是在等軍隊進宮,而帝宮已被全全包圍,軍隊即刻便闖進宮來,康靖王介時當著百官直面逼宮,要君王立下讓位聖旨。

然,這聖旨一下,帝君、帝妃二人可還有活命的?

小未子又端著酒挨近清月道:“賢人快想想辦法吧。”

清月也急啊,然而她這身行裝已經不便入內,若動作太大定會驚醒賊人恐令君上與帝妃受迫。

內殿中奚鈺轉眼看向殿上盡情享樂的文武百官,目光淡淡掃過太師與康靖王再收回來將目光停在桌上。康靖王當真不怕背上逆天大罪,連龍袍都穿來了。雖只一眼,那黑紗裏的絳紫色衣袍上龍紋繡得雖低調,她卻能確定那繡的是龍非蟒。

盛絕伸手拿過奚鈺再次遞近唇邊的酒盅,低聲道:

“別喝太多,傷身子。”

“我先走,二刻後去聖徳宮,莫問太多。”盛絕握著她的手唇語道。

奚鈺細細辨認出他所出之言,繼而點頭撇開目光,喚來宮娥添酒。此時盛絕起身由宮人攙扶下去:

“孤去去便回,眾愛卿繼續。”

奚鈺含笑送他離去,殿上太師與康靖王互視一眼,太師按住康靖王令其稍安勿躁,軍隊未進宮小不忍則亂大謀,畢竟那帝妃還在高堂之上,君王定不會如此離去。康靖王細細一想,便稍稍穩住氣勢。

太師眸色轉向康靖王今日的服飾,他竟未註意,康靖王今日這是龍袍。心下即刻對這康靖王有幾許不滿,生怕別人不知你這篡奪高位之心麽?本以為他是只老狐貍,原來也是這般急功近利。

然而此時生出悔意已來不及,這是離弦之箭收不回來了。

果然不過片刻,君王再次由宮人攙扶了回來,殿上歡樂並未因君王這來回增減半分。康靖王見得君王再次上坐,心下終於稍稍安心。

奚鈺萬個不明,側目瞧他,低聲道:“陛下,可好?”

君王側目,道:“甚好,帝妃切勿掛懷。”

奚鈺微楞,目光淡淡掃向他眉目,再移向唇際,青色已然不見,她會心點頭,不再多言。君王端起她面前酒盅親自遞於她,奚鈺接過,卻瞧得他手心二字:速離。

奚鈺輕抿了口酒放下,起身而去,正當殿中疑惑之時又見帝妃與張賢人再回坐上,竟是取了壺酒來,想來帝妃是親自取酒去了。

奚鈺離開之時被人引去了後殿,扒了身上繁冗國服拆了鳳凰於飛,再瞧得一身宮人裝扮的清月進來心下便放了心。正欲走之時瞧得小未子,眉間微蹙,“他是何人?”

“他是於我報信之人。”

“哪個宮的?”這話是奚鈺看向小未子問的。

小未子當即惶恐不敢與帝妃直視,當即跪地道:“回娘娘,奴才聖徳宮的。”

“起吧,日後這些個禮節也廢了,無須跪。”奚鈺話落便準備走,小未子依然磕了個頭再起身,道:

“娘娘隨奴才來,此去聖徳宮奴才知道處隱蔽的。”

奚鈺頓了頓,此人若有心害她,定不會冒著危險於清月報信,當即便點頭由他帶路,她與清月跟在其後。

聖徳宮中依然安靜,奚鈺等人悄聲入了於太妃平日誦經的祠堂,盛絕與高賢已等候在此。

“九叔……”奚鈺悲喜交加,遠遠朝他撲去即刻撲進他懷裏,她就知道他定有全身而退的法子。從今往後,他們便是尋常百姓了,這一刻竟是喜極而泣,雙雙落下淚來。

盛絕擡手抹去她的淚,“別哭,我們走,瞞不了多久定會被他們拆穿,我需盡快離開。”

“好!”她自己擡袖擦幹淚,與他一起,即便亡命天涯也不怕。

忽而悲從心中來,她當真是個禍害,三年前因她連累身邊之人與她逃命。今日在她身邊之人即便是君王,也難逃這好似被詛咒的厄運,難道她煞星降世?

盛絕並不知她心中所想,帶著她離開,卻忽而轉身眸色生寒看向小未子。高公公即刻會意,即刻移形換位下一刻便扣上小未子喉嚨:

“何人?”

清月與奚鈺皆大驚,清月道:“大人手下留情,正是此人娘娘才能順利來此。”

奚鈺知盛絕不能容小未子,與其留下他不如一同帶走,便道:“高賢,留他性命,一起走。”

高公公微頓,擡眼看盛絕,“主子?”

盛絕點頭,高公公當即松手,卻依然心有防備。小未子以為這命定是活不成了,卻沒想帝妃如此信任他,他何德何能?當即跪地磕頭。

盛絕帶人下了密道連夜離開,奚鈺怎麽也沒想到,當初因取暖一事與他爭討,二人意見不合便就此作罷。卻不想,他竟當真於她弄了條密道出來,且這入口竟選在聖徳宮。

實在不得不佩服他的果斷。誰能想到於太妃宮中有條通往宮外的密道?

小未子也驚楞許久,他在這聖徳宮當差幾年了,日日在祠堂外走,竟不知何時建了條密道。如此隱秘,即便那康靖王得知帝妃二人出逃又如何想得到會是從此地出去的?

盛絕令高賢點燃火藥將身後密道炸了,奚鈺慌忙阻止,盛絕不解,奚鈺純粹是可惜了這龐大工程,只道:“留著留著,炸了可惜,興許日後還能回來瞧瞧老朋友,總有用處的。”

她這話是玩笑,豈不知還真有那一日。

盛絕無奈,刮了下她鼻子,令高賢封死了下密道的入口,幾人這才離開。

再說宮外三十萬大軍壓境,整個帝宮外黑壓壓一片人頭,鐵騎踏得地面震動,全城百姓閉門不出,靜候今夜帝宮大變。

三十萬大軍連夜趕來,就連密道下盛絕等人都感受到來自地面的震動,小未子惶惶恐恐,輕聲道:“祖宗保佑,萬莫讓那些鐵蹄子將地面踏穿了!”

此言帝妃等人即刻笑聲而出,這宮人倒是膽小的可愛,連清月笑著搖頭,只嘆息道:“小未子,地面若真被踏穿了,這頭一個送命的便是你。”

小未子駭得面色大變,早知道他好好生生在聖徳宮守著,也不該尋著帝妃娘娘人好活該跟了出來。又見得帝妃與陛下都在笑,當即得知被清月忽悠,又是好氣,跺腳道:

“賢人自是跟著娘娘身邊見過大世面的,小的一輩子也未過帝宮,如何能與貴人們相比?竟因此得了賢人的打趣,真真好生氣人。”

盛絕神色輕松,一直握著奚鈺的手不曾放過,只單單回頭瞧了眼鬧脾氣的宮人並未出聲,拉著奚鈺快步前行。若途中有這樣之人令她開懷,倒也能勉強帶著。

清月擺手道:“可莫再賢人這般叫,叫聲姑娘便是,出了那勞什子宮,我們便都是新生之人,都是一樣的。”

“姑娘說的是。”接話的是高賢,如今只有主仆,沒有君臣。小未子心中一陣感動,自幼便被家人送進了宮,從未遇到賢人與帝妃這樣的好主子,連連頭,竟是連話也出不得。

此刻瞧那盛金帝宮外頭,大軍到,宮門大開,大軍長驅直入,駭得宮中內侍驚慌失措,為首將軍提著大刀直沖入金殿,刀開鞘血光立現,候在金鑾殿外的宮娥與宮人即刻斃命,大殿開,殿上百官女眷嚇得四下逃竄,竟是無處遁形,躲無可躲。

將軍帶刀而入,粗獷面容上帶著狠戾,怒目橫瞪殿上君王,刀一指,大聲道:“君王應愛民如子,百姓淒苦王卻罔顧天下蒼生好大喜功在此飲酒作樂。今日本將將順應民心推了你這暴君以正朝綱!”

百官駭然,竟然曹將軍竟然公然逼宮?

百官嚇得驚慌失措,卻見君王面色半分不動,命人取了詔書來:“眾臣聽旨!”

太師與康靖王互看一眼,不明這君王窮途末路了還在搞什麽名堂,微頓之下卻依然跪地靜待宣旨,眾臣見太師與康靖王都跪了地,當即也跪地,那操大將軍頓了頓,竟然也跪了下去。

君王面帶笑意,示意宣旨:

“定天下之大亂者,必待天下之將才,有天下之將才,必當付之以天下之大任。今天下紛亂,黎民遭難,宵小之輩借此煽動,至民不聊生,孤王欲安之而未能,雖良、平無所施其智。今王兄康靖王爺,宅心仁厚,國士無雙,足當大任。故擇日齋戒,設壇具禮,拜為國君。將責以平南方各州郡,而一天下,如反手也。爾等令其為尊,行拜禮以當天子,屈者,奉其教令以濟乃公事。反者,以逆臣之罪誅殺,欽此!”

聖旨一宣,殿上嘩然,皆不可置信望向君王,再、看向康靖王。兵變之際,竟得君王此詔書。若今日君王被迫立下詔書禪讓高位,康靖王無論如何也會被天下誅罵,終難掩其反朝野心。而今,卻是君王親自擬詔書讓位,如此,雖於了康靖王光明正大的理由,卻依然難以服眾。

張尚書等人怒目相對,當即指責康靖王狼子野心不足以當君王,為得大位便已然將龍袍著身,此乃篡奪高位之心昭然若揭。

太師終究不出一聲,以他看透世事之能總覺得此事太過蹊蹺,君王曾經雄霸天下,何以今日主動讓位?曾經君上的鐵血手腕令人聞風喪膽,為鞏固其位不惜誅殺手足,如今此事,斷然不是君王所做。

難道,有詐?

倒是康靖王以為高位已如探囊取物般唾手可得,當即手搶宮人之詔書高舉:

“爾等還不速拜孤王?”

太師搖頭,如今終將看出此人不是君王之才,大遂交與他,絕非長久!

雖如此,卻是頭一個跪地叩拜之人。太師一叩首,太師門下之臣與搖擺不定之人當即為保命,即刻跪拜。張尚書怒其不爭,當即欲奪聖旨,痛呼君王收回成命。然,君王卻一臉漠然,任由忠臣跪拜而無動於衷。

張尚書見帝王漠然又急急跪首帝妃,卻依然如此。康靖王大笑,當即令曹將軍以對天子不敬之罪將張尚書等人押進牢中關押。大殿之上即刻傳來老臣聲聚淚下的痛呼:

“大遂亡矣,大遂亡矣--”

康靖王轉身直上高坐,雙目直直看向君王,道:“九弟,該讓位了,乾元殿乃九弟寢宮,今夜孤便也準九弟回宮夜宿,明日九弟便帶王妃出宮,孤早已在宮外為九弟安排了居所。”

此言一出,殿上皆驚,如此,康靖王合謀太師奪位之心昭然若揭。

只聽君王道:“謝君上!”

當即與帝妃二人在曹將軍‘引領’下入了乾元殿,身後金鑾殿上,叩拜新君之聲如雷貫耳。

當夜,百官退,和碩提劍進宮逼問父親為何如此,他雖痛恨君王,卻並未反朝之心,他並不想背上反賊逆臣之罵名。康靖王曉以大義將天下事情與和碩分析,動之以情以萬千百姓為由,這高位他坐也是萬不得已之事。

和碩扔了劍道:“什麽太子我不願當,父王只答應孩兒一件事!”

“你且說來聽聽,若為父能為定答應你。”康靖王見兒子讓步總算放下心來。

“孩兒要父王允我九叔性命,孩兒要娶鈺兒為妻!”和碩嚴肅道。

康靖王大驚,“荒唐!那沅姝既非不是帝妃,也是你九叔之妻,你乃堂堂太子,如何能娶那前朝帝妃?這叫天下人如何看待?”

和碩提劍而起,只道:“若父王不允,那便當沒有孩兒此人,此刻我便去殺了那暴君,搶了鈺兒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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